漫談日本人的悲哀  文:寒柏

筆者於大約15年前,曾在某所日本銀行工作過大約5年時間,與某些日本舊同事仍有聯絡,亦算是從側面見證了日本這些年來的衰落。

入職之時,正值是金融海嘯前後,歐美銀行「大地震」,不少銀行從業員都如筆者般到日本銀行暫避風頭,亦有人曾希望日本銀行可以在大危機裡可以尋找增長機會。

當然,大家都會清楚瞭解,當年成功「接盤」的是中資銀行,而不是日本銀行。日本銀行的商機始終在亞洲,卻一直十分忌憚「中國風險」,某些總行員工在骨子裡都對內地企業有偏見。那幾年裡,日本在港的金融分支機構更像是一所「情報機構」,日本銀行從業員不斷做研究,不斷分析,不斷做報告,但卻沒有多少生意。

日本銀行的海外分支機構的組織也十分有趣,往往以人家3至4倍的人手,去做相同之事。舉例說,某銀行在港員工可能有近1000人,但其市場佔有率則與一間只有300人左右的銀行一樣。此外,日本銀行只敢做「央企」及某些「龍頭企業」,市場滲透率嚴重偏低。

在這編制裡,日本銀行更以類近「特務機構」的方式經營在港分支機構。每一張「桌」(desk) 或小隊裡,會有港人做「組長」,但同時又會有一名從日本總行調來的高層看守。小隊裡尚有一名日本中層負責聯絡工作,即「港人組長」同時受兩名日本人「上下夾攻」。簡單來說,假設一個小組有8人,當中會有2名日本人。另外,「日本組長」之上尚有2至3名日本主管盯住,活像是一個非常嚴密的「特務機構」。

在這「特務機構」裡工作,有不少趣聞。記得在08至09年期間,很多從日本總部調來的日本同事在到步後第1件事,便是更換iPhone手機。那時候,我們才知原來在香港大賣的iPhone及智能電話,當時居然在日本還未開始流行。

從日本同事口中才得知,當時日本當地的手機制式不同,絕大部份人仍用本土出品的「摺機」。日本同事還戲言,有報道指日本消費者因「愛國」而不用iPhone,其實全是謊言。他們骨子裡大都喜歡美國文化,當時有誰會不喜歡蘋果手機呢?只是當時在日本裡根本用不到。其後,iPhone打入日本市場後,以極短時間洶汰傳統日本手機制式,亦印證了日本同事所言非虛。

筆者有什麼想法呢?看着幾位剛更換手機的日本同事在玩手上的iPhone,表情裡透着好奇的神色,想起了「劉姥姥入大觀園」,亦如80年代初,內地親戚來港見識所謂的香港現代化生活模樣。記得80年代裡,日本商人及遊客是我們重點招呼的對象,內地則是我們的「窮親戚」,但等到08年時,不足20年的時光,內地人與日本人的位置竟然倒轉過來。

港人大都崇日,大都沒有留意這「斗轉星移」的局面,但日本同事那「劉姥姥入大觀園」的表現卻不斷在我們身邊發生,不只有在更換手機一事上可看到。

記得,有一次銀行內部的晚飯飯局,在某酒店吃自助餐。某一位年逾40的日本同事,滿臉「幸福模樣」的回到桌上,以英文跟我們說道:「我終於可以吃到北京填鴨了!」日本人的表情及身體語言向來十分誇張,帶有「卡通」色彩,該日本同事吃下一口北京填鴨之際,還以日文說了一聲「好味」,如日本卡通《伙頭智多星》(內地譯:妙手小廚師) 裡的「味皇」在品嘗美食時一模一樣。香港同事們都覺得十分惹笑,就是一口北京填鴨罷了,值得如此高興嗎?

後來,筆者才知原來北京填鴨在日本當地屬於「高級料理」,至少在這位年逾40的日本同事的眼中,算是名貴食材。

另外,有朋友告訴筆者,曾在內地招呼一名日本朋友,在家裡吃完飯後,隨便破開了兩個西瓜請日本朋友吃。該日本朋友吃了一塊又一塊,臉露感激之神情。原來,日本對自身農業十分保護,西瓜的價錢很貴,算是「高級食材」。筆者也曾吃過一些日本運來的西瓜,比本地西瓜貴10倍,但味道卻平平無奇 (根本遠不及內地西瓜好吃,連馬來西亞進口的西瓜也比不上),本來以為這只是日本人欺騙港人的技倆,後來才知原來日本當地亦是如此這般。對日本人來說,西瓜是「奢侈品」,不會輕易吃得到,筆者的朋友卻在內地家裡搞了一場「西瓜放題」,那日本人又怎會不「感激流涕」呢?

日本同事到內地「出差」,亦有不少「笑料」。某年,中日關係交惡,內地發起「反日示威」,我們卻剛巧要到內地出差好幾天。按公司不成文規矩,但凡我們到內地出差,總要有日籍同事隨行出發。那日本同事卻怕得要命,臉現驚恐神色。

該日本同事忍不住跟我們說:「萬一遇上示威,怎辦?示威者會追打我嗎?」其實內地政府對示威的秩序向來處理得十分好,筆者從沒有聽到日本人在內地被追打,亦沒有日本企業在內地遭到破壞。內地人最多就是發起「罷賣日本貨」而已,但每次都是「雷聲大、雨點少」。內地有不少「崇日」的同胞,他們要買日本貨,有誰可以阻止呢?此外。銀行出差,大都是由機場直接到內地企業或廠房,要麼就是躲在酒店裡。另外,客人又怎會介意你是日本人呢?如介意便乾脆不與日本銀行洽談了。所有內地客人都是看準了日本銀行的「廉價貸款」(cheap funding) 。大家做生意要緊,除非日本同事在會面期間忽然高喊要重建「大東亞共榮圈」,否則有誰會在這時刻糾結民族情意結呢?

當時,日本同事不敢出差,也會連累到我們未能出發。筆者便以「周星馳式」的笑話開解他:「萬一有內地人襲擊你,我會第一時間對你拳打腳踢,然後用身軀當住他們保護你。放心!我會留力的,最多把你打至如『豬頭』般。如你被內地人圍毆,恐怕要變『火車頭』了!」那次出差,日本人當然遇不到任何示威場面,還吃至「肚滿腸肥」。

回想起30年前左右,到日本吃一碗拉麵,亦要600至800日圓左右,當年覺得是「天價」。30年過去,有同事遊日回來,說在日本吃拉麵不僅好吃,比較貴的亦只是800日圓罷了,覺得非常便宜。這30年間,日本的物價都漲不起來,近年匯率還要下跌。近日,港人暢遊日本,除了機票較貴之外,在日本吃喝玩樂,大都有「超值」的感覺,與到泰國旅行無異。

有日本時評人亦留意到這現象,當外國旅客紛紛來日本消費,並認為是「超值」。日本漸漸「泰國化」,由工業大國及區內金融中心,變成了「旅遊勝地」,亦間接證明了日本之衰落。此外,有日本老人家吃完積蓄後,便要自殺,新一代又沒有出路,少年人只能整天躲在家裡。對於這些日本新聞,相信港人也不會感到陌生。

當年,筆者最快樂的時刻,便是離開日本銀行,並加入中資機構之際,勉強也算趕上了內地急促發展的列車。筆者在工作上最後悔的事情,就是在日本銀行待了5年時光。有留守日本銀行的朋友,其事業發展亦比同輩較慢。但他們是否較安穩呢?近年,日本銀行也宣布大規模裁員。試問一所如「特務機構」般的銀行,又怎可能發展起來呢?

文:寒柏

從事金融業,亦為自由撰稿人。

*作者文章觀點,不代表堅料網立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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